#此章繼續流水帳

 

 

韓非失魂落魄地回府,靜靜地坐在榻上,思考著一切只是他誤會了李斯之意。

直到下人來報,韓非才發現自己徹夜未眠。

然而情勢不容他耽溺於情愛,下屬來報,姚賈輕而易舉地破了韓趙之盟,並且姚賈在新鄭的街上大搖大擺,韓相卻無作為,縱使是趙國有意與韓結盟之人,也頗有微詞。

縱使下人勸他,秦王已經疏遠,然韓非知道,姚賈不除,六國合縱就會繼續為姚賈所破。韓非終究不顧勸告而來告發姚賈。

 

嬴政已先一步地得知了姚賈已破韓趙之盟的消息,當韓非求見時,嬴政並不感意外,笑笑地聽著韓非拐彎抹角地開頭,他倒想看看,韓非要說什麼,進一步確定韓非的目的是什麼。

嬴政聽著,用人不當?姚賈?這韓非是腦子撞破了?

嬴政還是先警告了一句:「寡人聽明白了,公子前來,是構陷我大秦重臣的呀。」

縱使韓非也聽出了嬴政話語裡的警告,可是韓非為了韓國,還是繼續說著姚賈之害,說得彷彿姚賈貪墨,所以才讓秦無法一統天下。

姚賈倒是個好人選……嬴政心裡想著,韓非前來正要拿出竹簡,陳述姚賈之罪,嬴政心裡略有不耐,撥橘子到一半,想起前幾日辛勝的報告:「趙高。」

「大王請吩咐。」趙高很快地上前來。

「給廷尉送過去,他這時應當在教導宇兒,一會兒讓他帶著宇兒來,寡人一起聽聽,一家人聚聚。」嬴政笑著吩咐,趙高很快地應是退下。

果不其然,韓非聽到此句變了臉色,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掛也掛不住。本欲繼續開口再勸,卻也頓住。

嬴政嘴角雖有笑意,眼神卻十分冰冷,望了韓非的臉色,好整以暇地說:「公子要論姚賈之罪?寡人聽著。」

既然是韓非自己撞上來了,可就別怪他。

 

 

李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,近日他閒暇的時候比較多,就多帶著嬴宇讀書。

聽到趙高走上前來:「廷尉大人,大王命奴才送給您。」

「謝大王。」李斯看著一半的橘子,雖然有點困惑,還是謝過收下了。

「大王吩咐,讓您一會兒帶著公子宇前去面聖,大王想要抽問一下公子宇的功課。」趙高畢恭畢敬地說著。

「是,多謝。」

李斯不解嬴政怎麼會忽然想到要給他一半的橘子,一般不都是一起吃飯的時候,看到正在寫字的兒子,有點想問你父王在抽什麼風,嬴宇見到他手上的橘子,可能是因為見習慣了,沒有多問。

既被打斷,李斯便問嬴宇:「公子可歇息一會兒,公子要不要吃橘?」嬴宇和嬴政喜愛吃的食物也比較像,見趙高拿來的食盒中還有一顆完整的橘子,李斯替嬴宇剝開橘子的皮。

「好,多謝斯叔。」嬴宇點點頭,寫完一個段落後才擱下筆。

李斯便剝幾瓣給嬴宇,嬴宇看到李斯手上有著剝好的半顆橘子,好奇地問:「父王又給您一半,父王為何總賞賜您半顆橘?」

「大王待臣子親厚,賞賜臣半顆橘,大王吃另一半,為示君臣一體。」李斯隨口說道。

嬴宇半懂地點點頭:「所以,只有您和父王是一體的嗎?」

李斯差點被嘴裡的橘子嗆到,正小小地咳著,嬴宇還貼心地遞水給他:「臣謝公子,公子何出此言?」

「父王只會賞賜您半顆橘子呀,我看父王和其他重臣宴飲,都是完整的一顆橘。您又說是為君臣一體,可不就是您和父王一體……」嬴宇無辜地說。

李斯慶幸嬴政此時不在,否則肯定又會回答一些不正經的話,李斯道:「公子誤會陛下了,陛下也會私下賞賜其他臣子半顆橘,只是公子和臣待在一起的時間較多,只看見大王賞賜臣罷了。」

「喔。」嬴宇想,他感覺李斯沒有對他說實話,以後要不要偷偷地問其他的臣子或父王。

 

 

嬴政還保持著眼底的冷意,看著桌几上韓非留下的竹簡。直到看見李斯和嬴宇,才露出了溫和的笑容。

李斯行過禮,正疑惑著是何事,就看到嬴政笑著遞給他竹簡。

「先生以為,寡人該如何處置?」

李斯一看,韓非居然去告發姚賈有罪,理由還十分勉強,出身低微這項理由,李斯想,自己不也是?也就韓非這樣的貴族才會以此為理由;至於貪墨,嬴政讓人帶著金銀財寶,本就有額外賞賜的意思,這又是什麼?

李斯心想不好,縱使他對韓非還有怒氣,可卻知道這事若是處理不好十分危險,看嬴政似乎沒有太明顯的情緒,李斯開口回答:「臣以為,依秦律,『凡訊獄,必先盡聽其言而書之,各展其辭,雖智(知)其訑,勿庸輒詰。』(注1)下獄之人尚可為己辯駁,何況韓公子非告發並無憑據,望大王聽姚上卿之言、派人查證,不可單信韓公子非之論。」

嬴政點點頭。

李斯沉吟了一會兒,還是決定說:「若韓公子非言有誤,臣以為,告律中『誣告人以死罪,黥為城旦舂,它各反其罪』(注2),雖說韓公子非乃進言,然韓公子非此舉似有違反秦律之處,還請大王下命關押公子非,交由廷尉府處理,以示秦律嚴謹。」姚賈可不是簡單的人物,如果知道是韓非在嬴政面前告發的,上回已經警告過了,這回絕不會善罷干休。

嬴政對這項提議不置可否:「寡人會詔姚賈返回咸陽一趟,姚賈為我大秦肱骨之臣,自然不可隨意處理。」

 

「那韓公子非……」李斯想要追問,就被一旁的嬴宇打斷了,嬴宇現在識字讀得差不多,拿起竹簡一個字一個字在讀著:「賈以珍珠重寶,南使荊、吳,北使燕、代之間三年……」

 

「韓非的事不急,且聽姚賈如何說,寡人再斟酌。」嬴政摸摸兒子的頭,又對李斯招招手:「先生來坐寡人身邊,寡人要考考宇兒功課,看看宇兒有沒有認真,先生可不許給他提示。」

 

李斯稍稍放心,見嬴宇不服氣地說:「斯叔都說兒臣的功課完成地很好,兒臣不需要斯叔提示。」

 

「你斯叔當年也說寡人的功課很好,你別太得意了。」嬴政同樣不服氣地說:「不然先生說說,寡人和宇兒誰的功課比較好?」

 

又來了,李斯有點想扶額了,嬴政雖然在嬴宇面前盡量做一個好的父親,確實也對嬴宇上心許多,可是偶爾就是會幼稚地吃兒子的醋,跟兒子拌嘴,讓李斯有一種錯覺好像是養了兩個兒子。


李斯謹慎地說:「臣遇到大王之時,大王十多歲,已然是君王,蟄伏只待時機,自然是比公子現下成熟。」看到嬴宇沮喪地癟嘴,李斯又摸摸嬴宇的頭:「公子不必心急,公子年紀還小。」

嬴政看到嬴宇還想撒嬌,哼了一聲道:「你就別再向先生撒嬌了,寡人要考你了。」

嬴宇撇撇嘴,自信地道:「父王盡管考兒臣。」

李斯在一旁無奈地坐著,他知道嬴政一定會故意考一些超出嬴宇所能答的東西,他要適時地阻止嬴政。

 

 

姚賈返回咸陽,聽到嬴政問:「你可知罪?」之時,心裡著實驚了一下。

當嬴政讓他自己看舉發的內容時,姚賈心裡稍稍有底,速速地看完,看著嬴政並無特別情緒的表情,斟酌以後開口。

可說沒幾句,姚賈自認尚未解釋清楚緣由:「大王,臣自汙,是以……」就被嬴政打斷了:「不必說了,寡人錯怪你了。」

姚賈心裡更有底了,觀察著嬴政的情緒,而後放心地說:「謝大王。」

「此書乃韓非所獻吧?」姚賈問,嬴政沒有答話,姚賈試探地說:「大王,韓非乃韓國公子,故他只能為韓而不能為秦,大王絕不可姑息阿。」

姚賈之言也是嬴政的懷疑,從上回擅闖入殿到暗中遞消息回韓國,又有諫言存韓、舉發韓非,韓非已不只沒了可用之處,甚至對大秦有害。若僅僅無用,衝著韓非的名氣嬴政還能忍,可若是對大秦有害,就必須除之。

想到韓非遞消息回韓國的事,害的李斯為了洩漏消息而自責不已,嬴政道:「廷尉亦深受其害,可寡人並無真憑實據,故無從處置韓非。」

沒想到嬴政會這麼回,姚賈有些許驚訝,可很快就想到這似乎是嬴政的暗示,姚賈觀察著嬴政的反應,沒想到嬴政繼續說著:「若論處置韓非,廷尉主張若韓非此書乃構陷,當交由廷尉府調查、以誣告論處。可依方才卿所言,便不僅是誣告之事。」似乎是擔心暗示的意味不夠,這話說得更明了。

姚賈豈會不明白:「大王,韓非不僅離間我大秦君臣,還攛掇六國合縱抗秦,大王,此人不殺,禍患無窮。」嬴政還提到了廷尉,姚賈自然明瞭嬴政和李斯之間的事,更加確定嬴政的意思,離間之罪就比誣告重多了。

嬴政見達到了效果,便狀似無議地點頭說:「上卿,此事待有證據後再論,現暫且不議。韓國有動向嗎?」

姚賈心領神會:「大王,臣正有要事稟報。」既然要證據,那麼他就去找來就是了。
 

 

廷尉府。

已經將姊弟接到廷尉府,李斯的妻子正溫柔對著姊弟說:「來,這位便是你們的父親。」

約莫三歲的女孩看著李斯臉上亦是溫和的笑,乖乖地喊一聲:「父親。」

李斯的妻子也不知是不是錯覺,自從知道夫君生過孩子後,她總覺得李斯變得有點……母性,看到李斯臉上的笑容,總覺得更像是母愛。

尤其是李斯見到一歲多的男孩似乎因為怕生,而躲在姊姊的身後,不知該不該喊的時候,李斯溫柔地說:「沒關係,慢慢來。」

李斯的妻子決定忽略這個,開口說道:「夫君,我想也該是時候替他們取名字了,以後由兒他們才知道如何稱呼。」

李斯點頭,他已經想好了:「『維此惠君,民人所瞻』(注3),不過我以為女兒不僅賢惠,聰慧更好,女兒叫作李慧,弟弟叫作李瞻吧。」

一歲多的男孩不知點頭,反而是身旁的姊姊說:「女兒謝父親。」

看見女孩果然聰慧,李斯忍不住揉揉女孩的臉,問道:「想知道怎麼寫嗎?」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簡,寫著「李慧」攤開給女孩看:「這便是你的名字。」

見一旁的男孩似乎也好奇地想要湊過來看,又拿起另一個竹簡寫著「李瞻」攤給他看:「這是你的名字。」

兩名孩子很快地就累了,讓乳母帶下去以後,妻子見李斯收起竹簡,眉頭微蹙,便問道:「夫君有煩心事?」

「韓非向大王舉發姚賈,姚賈已經抵達咸陽,大約已入宮,不知會不會有什麼事情。姚賈可不是簡單的人物,上回師兄已經去招惹一次,這回不知……」李斯嘆了口氣。

說到韓非,李斯的妻子想起自上回來找李斯未果,後來又來了一次,可那回嬴政也在府裡,李斯的妻子見到韓非似乎走的匆忙,也不知有沒有見到。

「韓公子似乎又來找過夫君一回,夫君有見到否,要不和他親自談談?」李斯的妻子問道。

「他若會聽那還好,可是……你說師兄又來找過我?」李斯回過神,聽到妻子的話,疑惑地問。

「是阿,那回大王來了府裡,我聽下人們說你和大王都在書房,韓公子要去書房找你們。但似乎沒有見到你便匆忙地走了,許是有要事吧。」

大王來了府裡……嬴政統共也就來了府裡那麼幾次,何況範圍清楚,就是在韓非洩漏機密以後,他和嬴政在書房……

!!!!!李斯想起了是哪天,想起了那天在書房發生的事,臉不自覺地就紅透了,如果韓非來書房,撞見了這一幕……

???「大王究竟是做了什麼呀?從沒見過夫君又羞又慌的」李斯的妻子心想。妻子看著正在說服自己「師兄應該沒有看見多少」的李斯,識趣地不去問那天發生了什麼。

只是,想起韓非聽到李斯總宿在章台宮時的表情,妻子還是忍不住八卦的心問道:「會不會是……韓公子知道了你和大王的事,所以才遭受打擊,因而匆忙地走了?」因為愛慕才會遭受打擊,妻子的預設是這個。

然而李斯完全沒有多想,或者說完全沒有往這個方向想:「遭受打擊?也有可能,師兄畢竟主張『愛臣太親,必危其身』,若是知道我和大王的事,無法接受也是理所當然。」

看著把韓非想得很政治的李斯,對韓非的想法毫無所察,李斯妻子嘴角一抽,沒有再多說什麼。

李.直男.斯,這一點上,她和嬴政達成共識。

 

1:睡虎地秦簡《封診式》〈治獄〉

2:張家山漢簡《二年律令》〈告律〉,原先我是在一篇論文看到的,有提到秦漢時期的告發制度,但是我一時忘了是出自哪一篇論文,十分抱歉,只好直接引用《二年律令》的〈告律〉,此外我也不確定是否依照身分官職的高低而有所不同,請見諒。

3:《詩經》〈大雅.桑柔〉

 

TBC

本來計畫在我自己生日的時候,可以寫到韓非之死,看來還是我想太多了……

不過韓非死後,應該就不會那麼流水帳了,我會努力精簡一點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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